第32章 得病
彭壮壮大着胆子问：“鲁都头，这次咱们要往哪里打？”
鲁达说：“听说是往鸣沙城那边打，当然，也有可能是往永昌城那边打……具体是往哪边打谁也不清楚，得问老种相公。”
西军是出了名的战力强悍，但军纪却比较差，这一点从上头明明禁止军士们私底下饮酒，但大批军士却三五成群坐到一块喝得面红耳热就可以看出来。所以宋军统帅也不敢指望这帮家伙能有多好的保密意识，压根就不敢提前告诉他们真实的作战意图，每次都会故意放出一些模糊不清的、甚至是自相矛盾的消息，让军士们难以揣度。比如说这次，老种决定要打鸣沙城，但放出的风声却是也有可能打永昌城，反正就是不给你个准话。
毕竟西军在与西夏交手的过程中，可没少吃情报泄漏的亏，都有心理阴影了。
彭壮壮发愁：“不管是鸣沙城还是永昌城都远得很啊，这一路走过去我们不死也得掉三层皮呢！”
鲁达说：“所以你最好趁着现在大军尚未开拔，尽量多吃点东西，让自己多长几斤肉，这样才有更大把握走完全程！”
彭壮壮深以为然，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猛嚼！
李骏则一脸好奇：“鸣沙城在哪？永昌城又在哪？”
鲁达挠了挠头，说：“你问我这两座城在哪，我还真答不上来……都挺远的呢，我也没去过……”
邓忠说：“我也没去过。”
李骏有点傻眼了：“连这两座城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仗还怎么打？”
鲁达挥挥手，说：“嗨，我们不知道它们在哪里，向导知道啊！到时候跟着向导走就是了，有什么好愁的？”
李骏：“……”
连自己要去攻打的城池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还很光荣是吧？在他的老部队要是有这种二愣种，只怕屁股都会让班长踹到肿！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宋代普通士兵的素质普遍不怎么高，能识几百个字的都算比较了不起了，指望他们会看地图？那不现实。再者，地图可是军中最高机密之一，哪是一帮普通大头兵能看的？所以别说鲁达和邓忠不知道这两座城在哪里，就算知道，让他们说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嗯，对保密更有利了呢。
折知柔咽下嘴里的肉，笑眯眯的看着李骏，说：“想知道鸣沙城、永昌城在哪里还不简单？跟着大军一起出发，等到了地头你自然知道这两座城在哪里了。”
李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了……”
他是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两座城在哪里呢！如果不用他这个苦哈哈的乡兵背着沉重的粮食、军械跟着大军一路爬山涉水，他会很开心的！
折知柔笑容灿烂：“我已经将你和彭壮壮要到我麾下了，后天便与大军一起出发，一切顺利的话你很快就能见到鸣沙城和永昌城了，不用谢我！”
李骏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谢你？我谢你全家祖宗十八代啊！
已经发了一笔大财，对跟随大军继续出征去博取更大利益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李骏得知自己被调到折知柔麾下，后天就要随大军一起出发之后，简直欲哭无泪，连那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都不香了！
看到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折寒月嘴角掠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但很快便消失了。她仿佛根本就不会笑似的，想看到她嘴唇往上翘的弧度超过三厘米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邓忠、鲁达、折知柔这些人完全不能理解李骏那发自内心想死的心情，他们欢欣鼓舞，大吃大喝，大声谈笑，聊着军营中有趣的事情，开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欢乐得都不像要上战场了的样子。这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的厉害之处，他们经过无数场残酷的厮杀，已经将生死看得很淡了，可以以很放松的心态走向血肉横飞的战场，这种心理素质是新兵所不具备的。
折寒月则神情淡漠，看不出是喜是怒。她只是平静的吃着东西，偶尔还喝两口酒，在大家兴致勃勃的聊着一些趣事的时候静静的听，极少插嘴。李骏发现她颇有虐文女主的潜质：
似乎压根就不知道嘴除了吃东西之外还能说话。
直到深夜，大家伙将一整只肥羊啃吃得一干二净，酒也喝得一滴不剩，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彭壮壮将剩下的骨头架子收集起来放好，说这是好东西，馋了可以用它熬锅骨头汤喝。收拾好之后他并没有躺下，而是烦躁的在屋内来回踱步，而且越走越快，手也搓个不停，显然他的心情很烦燥。
李骏倒是躺下了，但是这家伙走来走去的，晃得他眼花，根本就没心情睡。他无奈，只能问：“你在那晃悠个啥？不用睡觉吗？”
彭壮壮叫：“后天就要上战场了，我哪里还睡得着！”
李骏叹气：“你不睡觉就不用上战场了么？”
彭壮壮噎了一下，没再继续走动，而是靠着墙蹲下，双手抱头，喃喃自语：“我不能上战场，上战场会死的……我要是死了，我娘和小妹也活不成了……”
李骏很能理解彭壮壮的心情。彭家原本有两个儿子，两个都是乡兵。四年前彭壮壮的兄长死在了横山，也没什么抚恤，只是给了几百斤粟就算拉倒了。而彭壮壮本人长得瘦弱，本来不适合当乡兵的，再加上是家里的独苗，更不应该被征发，但是这几年仗越打越凶，边境人力缺口越来越大，官府在征发乡兵的时候就不管那么多了。谁在乎你是独苗还是草丛？谁管你是胖是瘦？只要是没钱打点，同时四肢完好智力正常的，都给我到横山，到青唐去服兵役！于是作为家中顶梁柱的彭壮壮给拉了过来，身为孤儿的李骏也给拉了过来。
李骏倒无所谓，他是一个吃饱全家不饿，但彭壮壮不行，他还有年迈的母亲，瘦弱的妹妹，要是他也死了，这一家就没法活了！
想到这里，李骏爬了起来，拎起没用完的半桶水照着彭壮壮身上淋了下去。
彭壮壮给淋成个落汤鸡，冷得一激灵，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叫：“你……你干嘛！？”
李骏一只手将他摁回去，压低声音说：“别吱声，想活命的话就给我忍着！”
彭壮壮一个劲狂打喷嚏：“什……什么意思？”
李骏没理他，只是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大致过了十分钟左右，他说：“赶紧把你那身湿衣服换下来，钻进被窝里！”见彭壮壮还在发愣，他也没耐心了，直接动手扒他衣服，边扒边说：“运气好的话你明天就会发烧，上头再怎么不当人，也不可能虽迫一个发着高烧的人随大军出征的。”
这下彭壮壮明白了，这是想让他生一场病逃过接下来的战事啊！他哆嗦着嘴唇问：“那……那你怎么办？”
李骏耸耸肩，说：“我自然是随大军出征喽！总不能两个都生病吧？那可不好糊弄了。”
彭壮壮忧心忡忡：“可是你……”
李骏说：“没有可是，赶紧躲回被窝里！我只是想让你生场病，可没想过要你的命！”
彭壮壮只好老老实实的钻进被窝里。
今晚的气温只有两三度，被淋了一桶冷水的彭壮壮蜷缩在被窝里，牙关一个劲的打架，浑身哆嗦得厉害。李骏不得不拿出为数不多的柴把火生起来，不然这小子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是个未知数————他真的只想让他生场小病，没想要他的命！
第二天，彭壮壮果然发起烧来，还连连咳嗽。李骏立马向上头报告，上头一脸狐疑：“明天大军就要开拔了，他今天便发起高烧，有这么巧？”
李骏说：“那不是昨晚太冷了，又没有柴生火御寒，一个不留神就着凉了么。”
上头还是不信，亲自跑过来查看，见彭壮壮烧得满脸通红，咳嗽不断，他不信也不行了。这位仁兄烦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叫：“见鬼了，本来人手就不够，这两天还冒出了一大堆受伤的生病的，人手就更少了！这让我上哪去变出人手来转运粮秣军械？”
如果不能及时将足够的粮秣军械送到前线，贻误了战机，那些领兵的大将‘可是会直接弄死他的。别看他管着好几百号乡兵，在乡里挺风光，可是在那些带着数千上万虎狼之师征战沙场的大将眼里他就是个屁，要弄死他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而已。
李骏说：“把他应该运送的那份给我吧，我一个人运送两份。”
乡兵头头瞅着他，不大相信的样子：“一个人运送两份？你行吗？”
李骏说：“我有马，一个人运送两份不成问题。”
乡兵头头惊讶：“你有马了？”
李骏说：“清剿城内残敌时缴获的。”
乡兵头头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头：“你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连马都有了，比老子强！行，彭壮壮的那份也交给你了，一定要给我送到啊！”
李骏爽快的答应：“好咧！”
